

桃源寻梦
□ 王光煜
何处寻梦?桃源秘境。
一走进天柱大峡谷西门,心神立刻就被眼前的一汪碧水摄住。这水的蓝啊,是极深邃的蓝,浓得化不开,仿佛一整块凝固的、未经切割的蓝宝石沉入了大地。阳光直射下来,只在表面切割出一片炫目的碎金,却丝毫透不进那沉靛的核心。它像吸纳了无数个黑夜与星辰的精华,沉淀出一种墨绿的凝重,又有着天空的轻盈,平滑如镜。凝视久了,那深蓝便有了某种黏稠的质感,像缓缓流动的墨玉,蕴藏着大地深处无法言说的秘密;它沉重而又飘逸,仿佛能吸走你的灵魂。这水的秀啊,只有九寨沟的水可以媲美。还记得当年为九寨沟写的一首词:
长相思九寨沟
山青青,水青青,湖面无波底石晶。云天秀影明。
风轻轻,云轻轻,圣女碧妆梦里行。游人步不惊。
现在我漫步湖畔,自然也是“步不惊”的。心随水移,人在绿中行。九寨水的绿主要得益于喀斯特地貌和大量水生物的滋养。而这桃源之水,却与环抱的层层叠叠的竹树和谐共生。竹林与松涛是湖水最忠实的调色师。它们将根系深深扎入湖畔的泥土,却把魂魄浸染在粼粼波光里——竹的翠是清浅的底色,松的苍是浓重的勾勒,湖水便在这深浅交错的浸润中,养出一汪会呼吸的碧玉。风起时,万千竹叶将阳光筛成细碎的翡翠,松枝蘸着雾气在湖面题写墨绿的偈语;风止时,它们又化作静默的镜框,任湖水倒映出自己挺拔的剪影。这相生相映的绿意,早已分不清是山林染透了湖水,还是湖水沁透了山林。只觉得满眼都是深深的青,深深的蓝,深深的翠,深深的绿。这水的深啊,似乎桃花潭可以一比。可深千尺的桃花潭水,却不及此水清幽,桃花潭的水酒气太重。那年,土豪粉丝汪伦哄李白说,这里有“万家酒店”“十里桃花”,其实不过是一酒店名和潭名罢了。豪爽的太白自然不计这文字游戏,与汪伦豪饮数日而去。汪伦又组织盛大的粉丝团夹岸欢送,那喧天的锣鼓声和响彻行云的歌声,让桃花潭的清幽瞬间失色。而这桃源水却如禅者的心湖,静穆而深远。它不染尘埃,不喧哗,只以无声的深邃,诉说着岁月的静好与自然的灵韵。
这水的圣洁啊,使我想到天池之水。天山天池的水,是雪峰与云朵的凝萃。它静卧在博格达峰的怀抱里,蓝得不掺一丝杂质,是王母遗落的一面冰晶镜。它是一块通透的琉璃,倒映着终年不化的雪冠。那澄澈里带着凛冽的寒意,仿佛沉淀着千万年来的寂静,让人不敢高声语,唯恐惊扰了那份亘古的圣洁。
而这天柱山下的桃源湖水,生来便带着几分仙气。天柱群峰如白玉屏风拔地而起,终年吞吐着云雾,将一缕缕灵气化入湖中。更有化鹤飞升的左慈真人,在山腰石洞炼丹。至今山崖上还留着丹炉的残迹——想是当年炉火太盛,溅落的金丹化入了湖水。故而这湖水总泛着一种别处难寻的灵韵:晴日里碧如翡翠,阴雨天又青似玄铁,恰似丹鼎中未成的铅汞流转。山民们说,月明之夜依稀看见湖心浮着一轮金晕,那定是左慈当年炼就的九转金丹,千年后仍在水中吞吐日月精华。千年寻梦的陶翁啊,天柱山下桃源湖的水依旧澄澈如左慈炼丹时的铜鉴,但湖畔早不是避秦乱世的荒径——青瓦白马的徽派民居隐现湖畔,翘角飞檐下挂着“竹林茅舍”“桃源湖畔”的灯笼,有一番人间烟火里的隐逸趣味。游人们从城市驱车片刻即至,不必如武陵人般“缘溪行,忘路之远近”,却也能在饱食鳜鱼莼菜后,坐在雕花木窗前看山岚漫过湖心。陶翁啊,请来看看当代的桃花源吧:既容得下高速时代的车鸣,也护得住你心中那泓“悠然见南山”的静水。
有诗为证:千载梦桃源,乱世碾黎元。贫病哪堪酒,菊篱难掩烦。今朝湖畔景,烟火伴清泉。心随云水远,意共竹松闲。山光映古意,岁月有诗篇。悠然见天柱,陶翁已忘言。